莫清是在一片晨光之中看見這個女孩的，她氣憤的瞪著那雙深海黑珍珠一樣的眼睛，毫不掩飾對自己的不滿和怒火，周身都燃著火焰，像一只從烈焰中沖出的火焰鳥。

“這裏是我的辦公室，你想來就來。”

先開口的是莫清，理由正當，無可反駁。

“莫清，你給我說清楚，你和那個小鬼到底有什麽交易，枉我之前還一直感謝你出手相救。”此時的沈寒就像一桿上膛的沖鋒槍，逮著人就開始掃射，管他是誰，管他有什麽後果，先把話說清楚再說！

“你憑什麽質問我。”

又是這樣，當莫清不想說的時候，對誰都是一副疏離又高傲的樣子。

“我知道，你是了不起，可是，你背地裏的行為，已經嚴重影響了我身邊的人，他們綁架我，對我動粗我可以忍了，反正我沒權沒勢，在你們這類人眼裏自然也沒人權，可是你為什麽要牽扯一個無辜的人。”

“你自己送上門，誰無辜。你要為誰抱不平？”

“自然是對我好的人。”沈寒脫口而出。

“我對你很壞？”莫清聽見這個回答挑了挑眉。

很壞嗎？沈寒猶豫了，如果沒有昨天的事，那莫清對她真的可以稱得上優待了，可是，昨天過後一切就值得考量了。她之前從不懷疑，可是，沈寒不敢想，如果是他也別有用心呢？

她和他，就像枝頭的麻雀和天上的飛雁，自己又有哪一點值得人另眼相待？沈寒呀沈寒，有點自知之明吧，千萬別自作多情了。

她，是不是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得意忘形，或者說恃寵而驕？自己也許是虛榮心作祟，是呀，這樣一個難以企及的人幾次三番幫助自己，的確讓人有些悸動，應該說，這個人本身就有讓人瘋狂的資本。

不知不覺讓自己陷入難堪境地的人其實不是他，而是自己。

莫清看見沈寒先是呆傻，繼而又懊惱，隨即震驚，之後悔恨，最後克制。這幾秒的時間一張臉上表演不斷，任憑他在怎麽善查也很難猜出來沈寒那覆雜的心緒。

“非常抱歉，莫師兄，請原諒我的無禮。”即使心中千頭萬緒紛亂如麻，可是沈寒已經戴上了最合適的面具，得體而禮貌的開口道歉。

莫清一下就聽出了話中的疏離和客氣，那是一種普通人之間的距離，把握得剛剛好。他不喜歡這樣的語氣和態度，他寧願沈寒像剛才一樣發洩自己的情緒。

“宋昱先生也許可以幫助他。他抓你是因為從你的血液數據中有他需要的東西。”

“無所謂，感謝師兄你曾經的幫助。”

沈寒頭也不回的走了，心裏卻又有一絲疑惑，宋先生到底是什麽人，那兩人上門來，對宋先生的態度的確是非常恭謹的，和對待自己完全不同。

沈寒懷著失落的心情準備再次去找宋昱。而莫清眼見沈寒什麽也不再問他就幹脆的走了一時也是吃驚，這個女孩就是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個性，喜歡窮根究源，可是最後關頭她居然放棄了，或者說全然不關心。

莫名窩火，前幾天送謝禮還不是這樣的，沖了杯糖水，花香飄散開了，卻怎麽也不覺得清甜。

把桂花醬收進櫃子，煩躁的翻開一本書，可是不知道是因為印刷問題還是紙上打了蠟太過刺眼，總是看不進去，最後莫清認命的收拾東西出去了。

果然又來了！

路口停著那輛低調的寶馬，這次沈寒猜他們應該連門都進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所以才讓這兩個人吃閉門羹，二人也看到沈寒了，禮貌的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少年的臉色不見好轉，加上那陰鷙的眼神，人往哪裏都讓人覺得有些陰森，一點沒有少年的生氣活力，加上天氣越來越冷，就算是電影裏的吸血鬼也比這個樣子順眼。

“你，叫什麽？”

“楊洛。”

居然告訴她了，還以為他會繼續對這些普通人不屑一顧就像哈利波特中一個家族對麻瓜的鄙視一樣。

阿忠盡忠職守的在一旁，沈寒不理這兩個人，自己進去了。

“宋先生，他們在外面等了很久了吧？”沈寒一邊收拾藥房一邊不經意問著。

“那是他們的事。”宋昱絲毫不為所動。

“那個叫楊洛的人，得了什麽病啊，好像看上去很不好的樣子。”

宋昱的眼從書本上移開了一下，對沈寒說：“怎麽，你不是恨這些人嗎？要幫他們求情。”

“才不是，我當然討厭他們了！”沈寒立刻反駁，可是，內心一個聲音又隱隱有些騷動，“就算我求情，您不想做的事也不會做吧。”

她才沒這麽自戀，認為自己可以勸動宋昱。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看我現在不就給你出氣了。”宋昱半開玩笑說。

這個話，沈寒不敢接，因為從莫清，到宋昱，都是她不可企及的人物，現在她又什麽理由能相信一個人可以無私的為自己出頭呢？別傻了，又不是狗血的電視劇。

沈寒低下頭掩飾了自己的微妙的小情緒，她終於明白了，自己是這樣微不足道，在莫清眼裏是，在不動聲色的宋昱心中想必也是吧。莫清沒有當面不留情的對她說這些話，已經是很照顧她的自尊了。

宋昱半天沒有等到沈寒的應聲，奇怪的擡起頭，沈寒背對著他，看上去有點低落，這就奇怪了，哪句話讓她多心起來了？

“你已經把它們弄得很幹凈了，別在擼禿了。”

“啊，”沈寒看見手裏今年新收的五味子，在她出神的時候已經被她揪去了一些果實，散落在竹篩上，“對不起。”

“難道你還沒吃夠嗎？曬幹的可不好吃啊。”

聽見這句話，沈寒不禁臉紅了起來，她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一到季節就滿山跑找這個吃，好多年沒有再嘗過這個味道，知道發現送來一批五味子，她幾乎是一邊清洗晾曬一邊偷吃，一下控制不住就吃了四分之一，結果吃太多拉了一晚上肚子。

“怎麽突然不高興了？”

嗨，果然藏不住事情，可是直接問出來宋先生會告訴她嗎？

“你今天去找了莫清吧？”

宋昱倒是直接，但是這也是沈寒第一次從他口中說出這個名字，他們果然認識。

“嗯。”

“他對你說什麽重話了？”

“我和他沒說幾句話。”隨即又補充一句，“也沒什麽好說的。”

“你是不是很想問我怎麽知道他，和他什麽關系。”

當然，可是——

“他是誰，宋先生才不會告訴我吧。”

“等他來了你可以親自問他。”

所以從頭到尾都是自己自作多情、自不量力、自作主張，冒冒失失的找人，也沒的個好，宋先生根本就胸有成竹，自己白擔心一場了，那，自己的秘密他知道嗎？這是沈寒想到的第二個問題。

門外兩個人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他們不吵不鬧，只要主人沒有開口下逐客令，他們就在外面一直等，好像誠意十足。已經兩個小時了，沈寒看見那個叫楊洛的少年狀態更差了，他斜斜的將重心靠在阿忠身上，小巧的鼻子微微扇動著，阿忠急的頭上冒汗，可是也不敢貿然沖進來，原本嚴肅兇相的臉一派哀求。

心不在焉的沈寒時不時偷看宋昱幾下，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可以幫助孤寡的李姐母女，可是現在卻對於上門的人絲毫不為所動，按理說，一個醫者，擁有仁心才能走得更遠，他醫術高絕，絕對在這條路走了很遠，現在這種情況，好像是在不像一個合格醫者的作風。

最先沈不住氣的是沈寒，她終於鼓起勇氣對宋昱說：“宋先生，他們已經站在門外等了兩個小時了，能不能讓他們進來？”

“你看著辦吧。”

這是同意了？沈寒有些不敢相信。

她連忙跑到門前對兩人說：“你們進來吧，別站著了。”

她才不是聖母病發作，可是現在她已經明顯看出這個楊洛有很嚴重的疾病了，就算心裏不爽，她也不能再別人危難的時候落井下石。

少年別扭的看了沈寒一眼，嘴巴動了動，可是還是沒有說什麽，倒是阿忠對她說了句“謝謝。”

拿不準宋昱到底是幾個意思，可是，願意讓人進來，說明一切還是有轉機的吧。

沈寒在旁邊踟躕不定，她當然不能貿然開口請求什麽，不過，對於一個還沒有正式工作懷著一顆還算熱誠之心的醫學生而言，也實在見不得自己面前一個病人生生的受折磨。

“餵，你怎麽樣了？”

“沒事。”

哼，嘴硬吧你，就不能再求一下啊，沒準就等你開口呢。

宋昱四平八穩的專註自己手上的書，沈寒給兩人倒了茶以後也沒有太多的事做，又覺得這樣的氣氛壓抑又詭異，幹脆去廚房鼓搗去了，不過這樣的氣氛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了。

當然，在沈寒眼裏是不速之客，可是在其他人眼裏也許就是意料之中了。

莫清是禮節性的敲了三下門以後，直接推門進來，絲毫不意外看見楊洛小鬼和他的忠實保鏢。宋昱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絲毫不覺得家門被人這樣隨意進出有什麽不爽。

莫清修長結實的腿交纏在一起，在宋昱下首坐下，正對楊洛。

“你招來的人，你解決。”

莫清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說：“我來有一個多月了，你都不請我來做客。”

這句話正好讓端著水果的沈寒聽見了，看來他們真是老相識了。

“我喜歡清靜，沒事最好別上門，有事更別上門。”

嗯，這句話照沈寒理解就是：沒事別找我，有事更別找我。可是這個畫風，她怎麽就是喜歡呢。

為了說明自己和莫清任何關系也沒有，恨不得是陌生人，沈寒和楊洛坐在了一邊，最下首的位置。宋昱看見了，目光在沈寒和莫清之間打轉。

“小寒，去給客人準備晚飯吧。”

對，沈寒不僅僅是宋昱的半個徒弟，同時宋昱也是她的雇主，還要靠他發薪水給養活自己呢。

真的不想和這些人同桌吃飯，尤其是莫清，現在還包括宋昱！

你們兩位大神愛怎麽樣就怎麽樣，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欺騙、捉弄。就是這種感覺，一時間厭煩的心思上來，她實在是難以下咽，匆匆扒了兩口飯就放下碗筷想要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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